昨夜的星空分外明亮，以至於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朗，掛著散雲的湛藍看起來比平常要高出許多。

達爾泰說過的話一直在帝斯婭腦海中徘徊，已經兩個小時了，她一點睡意也沒有，一直在大廳的椅子上坐著，大廳的角落裏有幾把備用的椅子，她坐在上面，緊緊攥著裙子。

一直到早餐時間，帝斯婭才看到鄭日冉，她就是為了這個才一直等在這裏，她要當面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，單憑達爾泰的一面之詞，她信不過。

“所以，他跟你說了什麽？”鄭日冉還是沒怎麽吃東西，比昨天還要少，這些，查理看在眼裏，說不出的焦慮，丁拍拍他的肩膀，讓他放松。

“他說……”帝斯婭回想著當時的情形。

“帝斯婭，當年妮婭莎公主創造你的時候，用了一半的血，也就是說，你是另一個她，但是她的能力並不穩定，所以才沈睡了兩百年，也就是說——你從一開始就是個殘次品。”達爾泰說話真是一點都不客氣，這句話對帝斯婭來講，如雷貫耳，這點他自然也知道，但除了補上一句“失禮了”之外，就再沒有其他方法了。

“殘次品……”帝斯婭重覆著，她從未想過會這樣，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代替妮婭莎，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王，她做好了接受宿命的覺悟，但是，自己居然，是個廢物嗎？若不是妮婭莎消耗了一半的血，那自己，是不是早就被拋棄了？

“帝斯婭，若事情是這樣，那你們中有一個需要消失。”

“所以她……”

“不必多想，既然是這樣的局面，那妮婭莎公主也是一樣的，因為她當時用了一半血，而那一部分血由於你的原因是無法補充的，也就是說，她也同你一樣，不完整了。”達爾泰的語速把握的十分合適，讓她聽明白，卻又沒有時間細細回想，這樣一來，她的傷感程度會多少降低一點。

“也就是說……”

“如果我的猜測沒錯，妮婭莎公主和你之間，有一個要消失，補給另一個，這樣就完整了。”

“……這樣啊！所以妮婭莎她才說我該消失了。”

“布梭格王子給她施加的，恐怕不是控制，而是言實，妮婭莎公主只是說出了真話而已。”

大體上就是這樣，帝斯婭說著，將手移到胸口處，剛才開始，這裏就一直痛得厲害。

“……原來，她希望我消失啊！”

“也不一定吧，消失的也可以是妮婭莎公主不是嗎？”鄭日冉拉她到自己的房間，

“妮婭莎……消失？這種事……”

“你不是一直想代替她嗎？不想屈居人下，想要自己的生活，不是嗎？這是個機會啊！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你討厭妮婭莎吧？因為她創造了你，以那種可有可無的理由。”

“那時誤會，您不是也幫我們挑明了嗎？她是為了帝普利斯……”

“那你呢？”鄭日冉神情十分嚴肅，卻沒有任何質問的意思，自始至終語氣都十分平和，“你能接受這樣的理由嗎？為了自己的國家，讓你誕生，而你卻只能在她的影子下生活，這樣的事，你能接受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想要自由，這個願望，許了好久好久了，只要妮婭莎消失了，自己就不用再被束縛了嗎？她攥著領口，黑洞般的雙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激動。

鄭日冉看了看對面書桌上的表，隨後站起身來：“據我所知，言實類的魔力最多持續一小時，現在應該已經失效了，你可以先回去看看，還有什麽不懂的就問達爾泰，我讓他跟你一起走，他和你一樣是後創之人，對這方面比較了解。。”

帝斯婭點了點頭，雙唇抿得剩一道白。鄭日冉叫來達爾泰，交代了幾句，達爾泰點頭表示會意，和帝斯婭一同離開了。

“這樣真的沒問題嗎？說不定消失的真的是妮婭莎公主哦！”他們剛走，丁就不知從哪裏鉆出來，鄭日冉貌似也習慣他的神出鬼沒，竟沒有被嚇到。

“那也無妨。”她重新坐下，望著窗外幾片被強行剝離的綠葉，“妮婭莎她，只希望帝斯婭能明白，若帝斯婭吸收了妮婭莎，這個目的也是能達到的。”

“你……完全不在意妮婭莎公主的安危嗎？”話是這麽說，丁可沒有一點疑問的語氣，反正她一定會說與自己無關之類的話然後盡力將事情做到做好吧！她就是這樣的人。

在不在意，其實這種事她根本沒想過，若她發覺了丁的想法，一定會說“你高估我了。”但她沒有發現，應該說，從丁的眼睛裏，她看到了讓她感覺發慌的東西。

大戰也在繼續，克蔔特的人真是拼呢！完全不輸休吉姆。值得安慰的是，大家都團結在一起吧！

“回非魔嗎？”沈默良久，丁再次開口，他知道她不喜歡這種氣氛，兩人在一起一句話也不說，她很容易產生緊張感，但之前她看起來又像是在思考，也或許她已經被倦意打敗了，畢竟一夜沒好好睡，而且事實上他原本想問的就是“要不要先休息一下？”而不知為何一出口就變樣了。

鄭日冉略帶疲色地斜了下眼珠，捕捉到這一點的丁立刻會意，她看的正是那本書，還是查理剛送進來的樣子，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跡。

“很重要嗎？”丁並沒有試探，他知道她的回答只有可能是兩種，一種是點頭，一種是不做聲，不管哪一種都表示肯定，完全沒有參考價值。

鄭日冉選擇了不做聲，她的目光回到了棕色的地板，耷拉在床邊的雙腳沒有骨頭似的晃動著，看不出她用了力氣。

丁很識趣的換了話題：“史無前例啊！戰爭速度。”

她還是不做聲，但丁聽得到她的心跳，再這樣下去她會把自己逼瘋嗎？不會，丁有這個感覺，無論何時，她都能保持理智。不過他說的沒錯，不到一個月結束戰爭的，還是第一次，從沒想過戰爭可以以如此和平的方式結束，從未想到人們在戰爭中體驗到的另一面。

“虧你能明白啊！”明明從未經歷過戰爭。

真的從未經歷過嗎？明明，有一種身經百戰的氣場，總覺得，她經歷的戰爭，在某方面要超過丁和查理。

“總之，先休息吧，整晚沒怎麽睡呢！一個非魔，身體又那麽虛，撐不住的。”丁終於說出了這個目的，他只是單純地想哄她睡覺，然而……

她的思維究竟是怎麽發展的？

眼睛突然紅了一下，丁本以為是視疲勞，沒想到接著就有水滴打在她的腿上，他一時沒反應過來，這算是怎麽一回事？自己又說了什麽不對勁的話嗎？他想知道原因，無奈她很快將眼淚止住了，只有那一滴，一定是一開始還沒來得及制止。

丁沒有追問，轉身離開了。

鄭日冉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裏，她的房間有一個小書架，在墻角那裏，她過去拿了一本《皮斯羅爾發展史》，但沒翻幾頁，就丟在一邊，自己倒在床上無聲地啜泣起來。

帝普利斯，妮婭莎正和帝斯婭擁在一起，妮婭莎不停地流著眼淚，一個勁兒地說著“對不起”，帝斯婭的眼睛睜得大大的，她的心情，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。

“帝斯婭，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，不會讓你消失的！”妮婭莎按著帝斯婭的肩膀，好硬，只有骨頭嗎？

帝斯婭仰著頭，一雙墨眼看著妮婭莎，什麽都沒有說。

達爾泰始終在一邊看著。

太陽走得很快，轉眼就到中間了，鄭日冉房間的門響了兩次，她都沒有回應，不是不願意，她睡著了，不知不覺地就睜不開眼睛了，大概是昨夜的關系，也有可能是哭累了，或者兩個加在一起。每次推門前，都有一位女仆先感知一下她的大體狀況，隨後查理他們才考慮該不該進去，這次也是礙於她似乎在睡覺，也就不好冒然進去打擾。

“真是的，早上也沒怎麽吃東西，真的沒問題嗎？”丁有些焦慮，她是又想做什麽嗎？沒辦法，每次她做出一些不同於常人的舉動時，他都忍不住這麽想。

很高興他的猜想是錯的，三次之後，門開了，查理將手中的托盤遞進去，鄭日冉沒有把門全打開，只開了一半，她的半個身子還躲在門後。

“謝謝。”她的嗓子有些沙啞。

查理禮儀性地點了點頭，無意間朝屋裏瞄了一眼，那本書還是老樣子，說不定她連碰都不想碰，除此之外，其它地方也一樣，很少有改動的痕跡，她有盡量少動的習慣，連寫字都是縮著胳膊的。

“不打算回非魔嗎？之前好像很在意，每次都要擔心呢！”查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，打算一有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停止，但鄭日冉沒有說話，這才是最難辦的，只要沒有語言，她一張撲克臉誰能猜出心思？

查理見她端著托盤的手有些吃力，便離開了那裏，沒有他，她可以兩只手端，現在她的一只手需要抓著門把手。

這次，她還是沒怎麽吃，我察覺到她的身體已經在抗議了，但她對此無動於衷，好像這身體不是她的。她總是能忽視自己的需求，而這似乎並非出自本能。她把托盤放到書桌上，從書架重新抽出那本書，剛才聽到敲門聲，她就慌慌張張放回去了，從查理的角度看不到。

坐在床上，她又試圖翻看這本書，但結果還是一樣，不管她再怎麽強迫自己，也一個字都看不進去。

“達爾泰，我該怎麽辦？”帝斯婭在庭院的秋千上，原本是被鮮花包圍著的，但現在都枯萎了。她不想待在屋子裏，總覺得那樣會闖不過氣來。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感覺呢？她本想問問達爾泰，但又覺得，在這個階段，不能問這麽悠閑的問題。

達爾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，一直帶著微笑，“你認為呢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所以才問你啊！”

“希望妮婭莎公主消失嗎？”他的聲音很柔和，讓人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頻率。
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她的腿在地面上方前後擺動著，看起來是想讓秋千動起來，但一直未能如願，“我不想被束縛，一直都是這麽想的，但是……不知道為什麽，明明終於可以擺脫那種關系，卻一直沒法像預想的一樣那麽開心。”

雅戈達的城堡很安靜，大家都做著自己的事情，簡單到不需要交流，這樣的環境，正是她喜歡的，大廳的時鐘不會報時，不過顯示的時間倒是從沒錯過，現在它的時針正在三的位置。

其實這裏可以說是她的城堡，但她總是謹慎異常，總會給人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，她本人也一定是這麽想的，因為懷著這種想法，連在走廊行走都盡量放慢、放輕腳步，好在她周圍沒有多少人，否則她一定緊張得路都走不動。

目的地是書房，打開門，三位都在，這個時間他們肯定在這裏，她早就摸透了。三人聽到門聲，又看清來人，立即站起身來，而她還是縮在門後，“我想，還是先回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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